你直接来酒店找我吧
大志坐在沙发上时不时抬头看着Abby在镜子前试穿这件山寨香奈儿短款针织衫,白色的衣服口袋部位镶有黑色的边,商家还附赠了她一个香奈儿的别针,Abby在衣服上别着试了一下又摘掉了,由于并没有亲眼见过真正的香奈儿针织衫,所以她并不清楚常常看到真货的人是可以一眼看穿假货的,迎面而来的厚实度和细密度就已经千差万别,她照着镜子试图调整出一个表情——自己习惯于穿货真价实香奈儿的骄傲而不屑的表情,Abby知道大志在也在瞅自己,于是问,怎么样好看吧,大志回答说,老婆都搞上香奈儿了那我得来一件LV才能配得上你呀,把你的店铺地址发给我,说完很快乐地笑了,大志很理解女孩们会拥有的小小的虚荣心,总是抱着很宽容的态度去看待这些小伎俩,觉得这种行为既可笑同时又可爱,大志心底甚至认为这个消费主义如此浓厚的现代社会花几万买一件真的香奈儿还不如买一件假的穿穿更聪明,奢侈品的一整个价值体系始终得不到大志的认可和承认,特别是当他发现一个同事根本没什么钱但疯狂地收集球鞋时,这与他在中学时代上寄宿学校认识的真正家境较好同时不在意奢侈品的那几个朋友形成强烈的对比,另一方面,他也同时认为你得先有一辆豪车再去穿那些又贵又设计诡异的衣服,有时他深夜开车去接跟同事唱歌的Abby回家时,看到那些穿着大胆暴露的把自己装扮成女明星一样的女孩在路边打车时,他都会冒出很直男很难以启齿的知道只要说出来一定会惹毛Abby的想法:这样出街的女孩应该首先自己开车出门才对。
Abby尽力使这出差的一天看起来平常自然,她没有化妆,假装不经意的选择穿着香奈儿,顺便背着大志给她新买的Gucci单肩包,一条牛仔裤,一双小白鞋,唯一的差别就是她手上多了一个包装袋,里面装着化妆品、昂贵的内衣,不过大志几乎都没注意这个包装袋,临走前Abby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随口一提说,老公今天我要出差啊,明天才回家,晚上不用接我下班了,大志低着头边换鞋边回答说,那我今天晚上太自由啦,Abby笑着回答说,可以约个小妞回来陪你了,大志说,一个怎么够起码叫两个啊,说完两人同时觉得这种对话毫无意义又很无聊,于是就匆匆告别了。
这件香奈儿衣服没有引起任何一位同事的夸赞或点评,像是大家都默认女孩们穿一件山寨香奈儿是无可厚非的事,更显然大家也默认Abby穿的必然是假货,Abby把这归结于同事们之间知根知底的对彼此经济状况的了解,连心直口快的姚大林在吃午饭时都没有发表任何关于这件新衣服的言论,像是只是由于Abby并不认识胸前的这个香奈儿logo而无心购买了一件假货似的那样见怪不怪,但Abby对这些反应并不感到慌张,因为王成蒙完全不了解她,等她化完妆,换上一个表情,她就是另一个人了。
当下午王成蒙发来抵达杭州萧山机场的定位时,Abby才开始心跳加速起来,这种迷乱兴奋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下班,她开始在工位上画起妆来,期间还要应付大志发来的关于出差情况的一些关心,最后当她小心翼翼地喷上带来的香水小样,并前往洗手间换内衣时,与正准备下班回家的陈子俊擦身而过,陈子俊几乎是第一次在公司碰上她时回头跟她说了句话,他说,今天可以啊要出门钓凯子啊。Abby笑着回答说,是为了钓你呀,然后匆匆转身奔往洗手间,她把这个美好的小细节看成是今晚约会的一个吉利的征兆。
她坐在工位上等了快一个小时,等待着蒙蒙收工给她发餐厅地址,期间她一直沉醉在两人共同进餐的幻想之中,那是昏暗高级的几乎没什么人的那种餐厅,她幻想会不会有八卦的人认出王成蒙,拍下他们俩吃饭的照片发到网上,第二天她就会被冠以王成蒙女友的名号在互联网上走红,这么想着,她又精细地补了补妆,希望被偷拍到时自己是好看的,当同事们都走光以后,她拿出问张姐借的项链戴上,她独自在办公室对着手掌大的镜子端详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这期间她都没有想到大志,也丝毫不觉得羞愧仿佛自己真的是在出差似的。终于在八点多,王成蒙发来信息说,小宝我收工了,你在哪里呢,你吃过了吗。Abby回答说,我在咖啡店呢,只吃了一点小糕点,等你一起吃呀。
王成蒙回答说:好的呢,你直接来酒店找我吧,我们点外卖吃。
紧接着发来的就是一个不容商榷的酒店定位地址,Abby一下子脸都垮了,刚才一整个下午提起来的使自己看起来漂亮精神的那股气一瞬间全都漏光了,刚才她还觉得自己无比强大无比光芒四射,现在像挨了一拳似的差点想哭出来了,像是这一个月来的交流使Abby感到自己跟蒙蒙是两个同等大小的圆圈,而在这句话以后Abby立刻缩小成了大圆圈旁边的一个点,Abby有整整五分钟没有回信息,不知道该说什么,王成蒙此时发来语音说,小宝出发了跟我说哦,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点。
冷静了一会儿,Abby企图为自己争取一点机会,她也用夹杂着委屈的娇气的腔调语音回答说,你不想尝尝杭州的菜吗,外卖多难吃啊,我们去西湖边吃点吧,就在你酒店附近。王成蒙秒回了这条信息,说,小宝我出门吃饭真的有点不方便,而且今天我也好累啊,其实酒店的饭菜也不错,让他们做好了送上来就行。
此时一股对蒙蒙的反感掠过心头,她很想回答说,你也没有红到人人皆知出门吃饭都不方便的地步吧,但自然,她还是沉稳地回答说,好的吧,那我现在来酒店找你吧。
挨了一盆冷水以后,Abby坐在不是拼车而是一个人打一辆车的车上,努力不让那种“自己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劲”的念头占据自己的脑袋,她看着车窗外繁忙的夜晚的城市街道,忽然想到是否也有女孩跟她有过一模一样的遭遇,也这样茫然地独自坐在前往某个名人的酒店的滴滴车上,她尽力排遣掉这种被动状态带给自己的低落情绪,并且决定自己决不能成为这些见完一面就默默出局的无名女孩中的一员。